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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个盛夏的中午,散步于小七孔景区沟壑之间的我,突见一汪狂流从地底喷泻而出,刹那铺展出一公约二三十米宽的小河。那山洪般飞跃直下的气势,那巨雷般訇然激荡的水声,让人目眩神摇。
路旁的石碑告诉我:它叫“响水河”,来自远方那座名为“龟背山”内的阴河——哦,身世非凡!
被大山与阴冷压抑了千百亿年的一道暗潮,当今总算冲出重围,一跃而嬗变为阳河,遽然现身于阳光国际,这自身便是一个奇迹。来一次毫无拘谨的狂欢,也是一道不错的风光。但它只汹涌了数十米,初始的狂涛烈浪,被分布于河间的石头、小树与草丛逐个切割,被三五个弯道连番隔阻,河槽渐宽,水势渐缓,显露了少量闲适与柔情。
安静是时间短的。一条来自大山内核、穿峡越谷而下的小河,注定不会甘于波澜老成。
行约十数步,一道风光线迎面扑来——我的视觉被一片白色占满,被一片白色充满,仿若一卷偌大的白锦从高空抖落下来,将视界所及的一长段峡谷悉数铺满,那一汪洁白的浪花之上,满是跌水的国际:水,或如一根白线从尖石之顶坠下,拨动出丝弦样的颤音;水,或如两条银丝于斜石之边倾落,敲击出古筝般的脆响;水,或从几眼小石孔内喷发而出,构成众龙吐珠奇迹;水,或沿着一道石缝攲斜而下,将一丛红花初绽的小草轻摇……
一位红衣女子,面临那片白色,摄影的手机一向那么高高地举起,忘了按键,忘了自我,似被眼前的风光惊呆。良久,良久,在身边伙伴的小声提示下,方茅塞顿开,让指头在手机上一连啪、啪、啪地按了好几下。
那是一道温情脉脉的瀑布,慢慢铺展而来,慢慢沿崖而下,一帘宽宽的薄纱,如丝,如绸,如缎,轻落于水潭之中心,微光闪耀万千点,静流如鳞无波澜。
那是一道由若干粗长水柱和白练组成的强力瀑布,气势澎湃地悬挂于崖岩之上,在坠入潭中的那一刻,似多个重物一起击水,波澜翻卷,激浪横流,参差雪柱潭中立。
那是一道暴风骤雨似的刚烈瀑布,它从一面陡坡汹涌而来,吼怒着飞崖而下,坠入潭间那一排狼牙状乱石丛中,嚓嚓嚓巨响声里,水被“狼牙”们刹那吞食得所剩无几,唯“牙”隙内渗出的少量余液,在潭面构成一点点细浪微波。
宽瀑、窄瀑衔接成串,大潭、小潭毗连相伴!它们时而显露小溪的静穆与素雅,时而显出大河的浩荡与气度。
大天然的瀑布创作们,就这样一幅接着一幅地抖落在人们的面前。它们具有尼亚加拉瀑布的大气,伊瓜苏瀑布的雄壮,维多利亚瀑布的澎湃,黄果树瀑布的宏伟,萨瑟兰瀑布的细巧精美……全国际最著名的瀑布们,全都会集微缩在这儿、展现在这儿了!
好几处河边,好几个景点,人们“英雄所见略同”,力争上游留影。红男绿女,银须墨发,排起了长长的行列……还有几人,手拿一副望远镜,正在细心微观某个水花、水波或水浪,如此专心,如此专心致志。
响水河的水,是一部奇特的纺织机:白色的、银色的,粗、细、窄、宽的“布料”,从机口永不停歇地吐出,在长约两千米、宽约二三十米的一条小河上,铺织成六十八处巧夺天工、无一相同的瀑布和跌水。它们之间的均匀间隔缺乏三十米,而那铺撒出的每一处风光,却无一不是梦境之作。
响水河的水,是一部全能的雕刻机:它雕刻着河中的石头、小树和芳草,也雕刻着自己。在它林林总总的雕刻声中,将一条小河揣摩出五光十色。叮咚!叮咚!叮咚……无尽的岁月中,水在冥顽地雕刻,不舍昼夜;哗哗!哗哗!哗哗……水在使劲地揣摩,决计将溪中原物勾勒出千姿百态;潺潺!潺潺!潺潺……水在耐心肠打磨 ,誓将每件著作变极品,不达意图誓不休!
多少万年过去了,总算创作出这么多的空泛与怪石,以及那一处处拍案叫绝的瀑布、跌水与奇景……置身其中,人的魂灵天然融入。心,亦随景而叹、随景而颤,此外的全部欲念、执念,全都消逝了。
响水河的水,确实异乎寻常。特别是它的水声,多变、多彩、多风味。从溪口至溪尾,水声伴我一路行。如鼓点,嘭嘭作响;如雷鸣,轰然吼怒;如浅唱,余韵旋绕。它时而叮咚婉叹,让人心境愉悦;它时而澹澹低吟,一丝乡愁悄然来袭;它时而大声吼怒,如电流触身战栗……水声,就这么响啊,响啊,响一路大美,响一路风月,响一路多情乐章。
行程两千米,仓促汇入了“打狗河”——一条姓名奇怪、全长125公里的河流。响水河,打狗河的一条小支流,一条如此短暂的小河,它那一路的绝唱,却让人颠三倒四、经久难忘。
我的心,已被此声此景占满。不可用言语讲述,不能用诗句描画,只能在心的深处领会、点头、叹绝。啊,响水河,一条大天然献给人类的梦境之河!